5/22/2018 0 Comments 悠扬的笛声路羽于2018年5月21日
上星期四,我突然收到刘老师的语音留言,说一位朋友出去钓鱼出事了,他正赶往事发地,不能来我家上琵琶课了。我连忙给刘老师回信,表示知道了,并希望他的这位朋友安全返回。当时,我没有把这件事和任何认识的人联系起来,也没有把事情想得很坏。第二天,加州青年国乐团的微信群里传来笛子演奏家高筠老师遇难的噩耗。尽管有前一天从刘老师处听到的消息,我仍然感到十分震惊。高筠老师很年轻,我得知他今年才三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的突然离世,使我感到人生无常,一股克制不住的伤心之感一直萦绕在心头。此后,我看到国乐团的老师,团员,和家长们纷纷组织起来,出谋划策,为去世的高老师和他的家庭做事,我又感到了一种力量。在这种力量的推动下,我想写下我的感受。 我和高老师相识是在2013年的春天。一个周末的晚上,斯坦福大学音乐系搞了一场小演出。我带着女儿和她的一位同龄的朋友一起观看了演出。参演的有斯坦福大学国乐队的学员,也有加州青年国乐团的好几名团员,高老师也去了。第一次见到高老师,他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高老师身材不高,但人长得很精神。挺直的后背和脖颈,一头剪得整齐的乌黑的寸发,每一根都像他这个人一样直直的立着。连他的眉毛都十分精神的立成棱角分明的折线,还有直直的鼻子,透着一股英气。演出结束之后,音乐会的组织者和乐团的演员们欢迎观众们来后台亲自摆弄乐器。这些竹木结构,制作精美,而音色悦耳的中国乐器立刻激发了像我女儿这样在美国出生又不经常去中国看看的孩子们的极大兴趣。她们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看着,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一件件形态各异的乐器,还用心的倾听它们发出的每一个音符。我们得知,国乐团在暑期举办免费活动,给孩子们提供学习中国乐器的机会。我女儿和她的朋友在彼此家长的鼓励下,很快决定参加这个暑期活动。我本人对乐器来说是个门外汉,但年少时曾摆弄过竹笛,虽然并不会吹什么曲子,但好歹有一点点非常浅薄的了解。再加上笛子小巧,看上去成本比其它乐器低,于是就鼓励她们先学笛子试试。就这样,我女儿和她的朋友开始跟高老师学笛子。六个星期日的学习体验过得很快,孩子们尝试了笛子演奏。这里面有起初费很大气力也吹不出声音的折磨,有后来轻松吹奏出音阶的喜悦,也有用气不得当吹得头晕眼花的困惑。 在整个过程中,高老师都在耐心的帮助着孩子们,他既是言传身教的师长,又像个孩子王,和孩子们有说有笑。在我的印象中,高老师总是笑着,既不很浅,让人觉得太过腼腆,也不太大,让人感到夸张。暑假结束以后,女儿和她的朋友决定继续参加加州青年国乐团的活动,不过要尝试学习琵琶。老实说,孩子要改学其它乐器,我总感到对高老师有些歉疚,毕竟是“半途而废”,而原因不在高老师这里。但当我向高老师提起这事时,他不仅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还鼓励我支持孩子的决定,让我告诉孩子,一定要好好向刘老师学。就这样,孩子们离开了高老师的直接指导,开始向刘和成老师学习琵琶,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我每次送孩子来乐团上课,常常见到高老师,他总是热情的和我打召呼。我们总是相对微笑。如果距离较远,就举起手挥挥,互致问候。有时还攀谈几句,聊聊最近忙不忙,孩子怎样,和多年的老友一样。他说话办事都干净利落。每次乐团演出,或集体活动,都看到他忙前忙后。看上去高老师可能是乐团里最年轻的教员,这可能也是他要求自己忙前忙后的理由。和其他乐团老师一样,高老师在乐团的工作繁忙,生活却是极为俭朴。每周日上午和下午都要授课和排练,中午只是一些预先煮熟的面条,用辣椒酱胡乱一扮当作午餐。我深知,凡是甘于物质上的清贫,而乐此不疲的人,必不是为着一个物质上的诱惑而忍受,而是被一个更大的精神上的追求所鼓舞。这个精神上的追求是什么,我似乎从孩子们排练时凝视乐谱的目光中看到了,从每一缕清脆的笛声中听到了,从每一场精彩演出结束后的喜悦气氛中感受到了。前几年,我在洛杉矶附近的Pasadena工作,经常周末才能回家,偶尔由我带孩子来乐团排练。每次看到乐团的老师们就更感到亲切,仿佛是见到老乡或不常见到的邻居,印象最深的还是高老师那阳光般的笑容。我曾想,如果将来能够回到湾区工作,我一定要向高老师学习笛子演奏。不想,高老师的突然离世竟使我这样一小小的愿望成为泡影。 对于我这样一个在中国出生、长大,后来来到美国求学、工作的华人,高老师和他所在的加州青年国乐团就是一个精神家园。在这里,每听到一首乐曲,我的全部身心都会深深的沉浸其中。这是中国最美好的声音,里面有中国人最动人的故事,其中蕴藏着中国人最深沉的情怀。中国民族音乐,中国文化乃至整个人类文化中最优秀的组成部分之一,在这里被呈现和诠释,并慢慢融汇到当地文化之中。这里的学员大多在美国出生,在美国的文化环境中成长。高老师和其他音乐家将一首首美妙的乐曲连同他们的精湛演奏技艺传授给一批批学员,使他们在这样的熏陶下开始学会欣赏中国文化中的美,并用中国的音乐方式表达自己的思想,抒发自己的情感。他们让人们看到,听到,感受到,中国文化不是想象中的故弄玄虚,而是实实在在的居于世界东方的一群人,绵延不绝的一段段历史,五彩纷呈的一段段人生。他们把中国文化中最可宝贵的一个部分带到这里,并把它传授给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将它作为一股精神血脉在异国他乡默默的承传着。高筠老师走了,但他悠扬的笛声还在,这笛声已凝固在他的学生们的演奏之中,并在每一次这样的演奏中更广泛、更久远地传播开去。听,在我们的耳畔,不是时常响起那清澈婉转的竹笛之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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